詩詞

姚燮素以能詩自負(fù)，他五歲作詩，終生不倦，作詩萬余首。姚燮早年詩重性靈，自言：“曩昔為詩，取法袁簡齋，下筆立成，覺抒寫性靈，具有機(jī)趣。”他二十九歲時刊刻的《疏影樓詞》大都描繪歡情愛意和風(fēng)光山色，筆緒悠閑，詞采絢麗，這大概是他“少年忘檢束，避禮法如檻困”那種少年得志、風(fēng)流名士性情的自然流露。其中有些寫景詩，有一定的藝術(shù)成就，如《韓莊閣舟中七夕雜詩》：“木蘭槳子藕花鄉(xiāng)，唱罷鞓紅晚氣涼。煙外柳絲湖外水，山眉澹碧月眉黃。”描寫秋夜月色頗有意趣，這是他少年不知愁滋味時的詩風(fēng)。等到他三十歲才鄉(xiāng)試中舉，以后又屢試不第，勤讀苦吟撈不到一官半職，再加生計艱困，“十載九出門”，終年在外奔波也沒法解除家中妻兒的饑寒，弄得“寒衣在典不可贖，赤手思炊米無宿。我心如棘君首蓬，相對吞聲抵悲哭。”（《夜坐吟二章示內(nèi)子》）無衣無食，東借西易“向鄰貸得一斗余，計口不敷三日需”（《無米行》）的地步，環(huán)境變了，心情變了，詩風(fēng)也就變了。那時姚燮作詩“一以古法為尺繩，不阿不隱”，重寄興，重諷喻，而厭棄性靈派的詩風(fēng)了。認(rèn)為神韻派、性靈派的詩缺乏社會意義，“施（閏章）王（士禎）樹壇坫，其實皆俳優(yōu)。后來草竊輩，乃有袁趙儔。”徹底否定了王漁洋的神韻派和袁子才性靈派的詩，雖然有點偏激，但也說明那時姚燮的詩更能正視現(xiàn)實，接觸社會了。《復(fù)莊詩問》的詩大都是反映人民的苦難，詩人推己及人，寫了不少有社會意義的詩篇，如《哀雁》：

海上之雁爾何來？上飛下飛相徘徊。自云朔方歲饑苦，欲托殘生到南土。

南人苦旱如北潦，江蘆洲筍多枯槁。富家有粟倉廩閉，貧戶有雞賣無地。

曷安爾身為爾計，海上窮兵善矰繳。將得爾肉謀一飽，不則流落江南鄉(xiāng)。

千里愁云迷故道，雁乎爾歸兮歸尚早。

這首詩反映道光年間外敵入侵、朝政腐敗、國勢虛弱、南旱北澇、哀鴻遍野、饑民嗷嗷的實際情況。詩人將“哀雁”比作流離失所的災(zāi)民，沉痛地寫出時代的悲音。這類沉郁、憤懣、質(zhì)樸的詩風(fēng)，是《復(fù)莊詩問》的基調(diào)。從“謀生吾亦倦，前路爾何依，風(fēng)雪稻粱盡，關(guān)河歲月非”。（《聞雁》）這類詩篇來看，詩人的感情已和苦難的人民交融在一起了。

鴉片戰(zhàn)爭以后，詩人的心情更加亢奮，詩境更加開闊，每首詩都充滿著反帝愛國思想。道光二十一年（1841年）英軍攻陷定海，北侖、寧波、慈溪、余姚、奉化等地都遭到侵略軍的蹂躪，姚燮一家從北侖逃到寧波，兩個兒子幾乎遭害。到了寧波，文武官員率先逃走，英軍不傷一兵一卒便占領(lǐng)了寧波。姚燮在逃難途中見到種種悲慘景象，義憤填膺，寫了不少怒斥侵略者暴行和反映人民悲慘遭遇的詩，如《捉夫謠》：

城鬼捉夫如捉囚，手裂大布蒙夫頭。鋃鐺鎖禁釘室幽，鐵釘插壁夫難逃。

板床塵膩牛血臊，碧燈射隙聞鬼嗥。當(dāng)官當(dāng)夫給錢粟，鬼來捉夫要錢贖。

朝出擔(dān)水三千斤，暮縛囚床一杯粥。夫家無錢來贖夫，囚門頓首號妻孥。

陰風(fēng)掠衣頭發(fā)亂，飛蟲嚙領(lǐng)刀割膚，誰來憐爾喉涎枯！

詩中描寫侵略者的兇殘、民夫生活的悲慘，若不是詩人親見親聞，是不會寫得如此具體、如此深刻的。

姚燮的另一類詩是反映鴉片戰(zhàn)爭中堅持抵抗、視死如歸的英勇壯士，如《聞定海城陷五章》之二：

蜃雨濡軍幘，獰飆拉將旗。飲泥憐久餓，摩壁誓同危。路絕晨嘶馬，云昏夕墮鴟。銜恩持死力，力盡死何辭。

描寫英雄將士櫛風(fēng)沐雨、忍饑挨餓、視死如歸、堅持戰(zhàn)斗的精神，是相當(dāng)感人的。姚燮后期詩風(fēng)趨向悲壯，和他早期詩的輕靡是迥然不同的兩種風(fēng)格，這當(dāng)然和國難、家難促使姚燮思想感情有變化密切相關(guān)。

戲曲

姚燮在戲曲研究方面也取得了巨大的成就。他的兩部姐妹篇《今樂考證》和《今樂府選》就是明證。《今樂考證》按年代排列戲曲作家，在每個作家后記載作品名目，名目后又附作家生平的記載和諸家評論，還間有劇情提要和作者自己的考證，全書計13篇，為晚清以前的戲曲算了一筆總帳。它的記載是空前詳盡、豐富的；總計入載宋劇975種，元明清雜劇203家1176種，金元明清院本316家116本。與《今樂考證》差不多同時，編寫了《今樂府選》，這是一部琳瑯滿目，包羅萬象的戲曲總匯，全書入載的金元明清諸宮調(diào)、雜劇、傳奇、散曲達(dá)429種，計192冊。通過它，可以使我們對中國戲曲發(fā)展的面貌有個比較完整的了解。對于《今樂考證》和《今樂府選》，姚燮都傾注了極高的熱情，付出了艱巨的勞動，但畢竟個人精力有限，作者去世前，這兩部書都沒有最后定稿，還存在著不少訛誤。但是正如鄭振鐸所說：“當(dāng)舉世不為之時，梅伯獨埋頭于戲曲的探討，……而像他那樣的有網(wǎng)羅古今來一切戲曲于一書（《今樂府選》）的豪氣的人，恐怕自古到今還不曾有過第二個人！”

駢文

姚燮喜作駢儷文，有《復(fù)莊駢儷文榷》初編和《復(fù)莊駢儷文榷二編》，初編112篇，大多作于道光二十四年至咸豐三年（1844～1853），二編125篇，作于咸豐（1851～1861）年間。綜觀姚的駢儷文，其中有不少思想性、藝術(shù)性較佳的作品，如紀(jì)念鴉片戰(zhàn)爭中的民族英雄，反映當(dāng)時災(zāi)荒、疾疫等社會問題等的作品。除了那些淋漓揮灑的長篇外，還有若干清新雋永的小品，如《邢湖觀秋荷記》，時人徐有棟、王韜等人也有較高評價。

書注

姚燮十分喜讀《紅樓夢》，常在書眉、回間加以批點。這些批點，后人極為重視，把它和小說一起排印。光緒初年的《增評補圖石頭記》，印有“大某山民”姚燮、“護(hù)花主人”王希廉、“太平閑人”張新之等人的評語，廣大讀者對此書極為喜愛，一再被翻印，版本有木刻本、石印本、鉛印本，書名有《大觀瑣錄》、《金玉緣》、《紅樓夢》，直到民國時還被多次翻印，“大某山民”一時幾乎借《紅樓夢》而家喻戶曉。此外，姚燮還對《紅樓夢》作了全面的考察，著有《讀紅樓夢綱領(lǐng)》，全書共有三卷，卷一為“人索”，卷二為“事索”。卷一卷二是小說中有關(guān)資料的輯集與統(tǒng)計，大部分是鉤稽小說所提供的歷史材料。卷三是“余索”，包括“叢說”、“糾疑”、“諸家撰述提要”等。

繪畫

姚燮生前，畫名似乎掩過文名。他的畫選題較寬，有花卉、山水、仕女、靜物、佛像，其中尤以梅花最多最好。姚說過：“平生畫梅幾千幅”，“畫本流落半天下”。畫的梅“回筆故作倔強技，千丈而落有石勢”，表現(xiàn)了他自身的氣質(zhì)。朋友們稱贊姚畫的梅花風(fēng)格雄健倔傲，氣勢不凡，特具工力。朋友厲志在《題姚梅伯畫叢梅大幅》中稱贊曰：“君臂如石指如鐵，肝腑倔強氣騰驍。”姚燮在浙江、上海、蘇南往來時，以賣畫自給，繪畫創(chuàng)作是他平生要事之一，王韜說他在上海時以賣畫著稱，其畫：“工畫梅，興酣落墨，媚態(tài)橫生，人物、花卉無不奇特。字尤古峭拔俗……所得潤筆資，揮霍殆盡。于賣畫外，絕無求于人。”這些記述，我們可以想見姚當(dāng)時的繪畫成就和生活狀況。

早年經(jīng)歷

嘉慶十年，姚燮出生于鎮(zhèn)海縣城謝家河塘。姚燮祖籍浙江諸暨，后遷北侖，姚燮生于北侖。祖父姚昀著有詩集，在地方上頗有文名，父親姚成是縣學(xué)秀才，曾在鎮(zhèn)海鄉(xiāng)勇局供職，家境清寒，姚燮曾有“五世儒素風(fēng)，儉樸誠適宜”之自述。姚家有“小有居”，內(nèi)“泉石寄邃，花木茂微”，每逢春秋佳日，姚昀便邀當(dāng)?shù)匚氖縼怼靶∮芯印憋嬀啤①p花、賦詩。姚燮自幼就是在詩的環(huán)境中長大的。姚燮周歲識字，五歲能詩，童年所作《燈花詩》，大受父輩詩友贊賞，可說是個早慧的孩子。以后他博覽群籍，涉獵面很廣。姚燮學(xué)識淵博，多才多藝，不僅在詩、詞、駢文等文學(xué)領(lǐng)域有成就，同時對經(jīng)史也頗有研究，并且善于繪畫，對繪事的鑒賞水平也很高。20歲結(jié)婚，妻子吳氏是江蘇武進(jìn)人，出身貧民，耐辛勞、安本分。22歲，進(jìn)縣學(xué)為“秀才”，此后近十年內(nèi)，他經(jīng)常出門漫游，蹤跡遍及浙東、浙北、蘇南一帶山川。并參加了友人葉元階、厲志在寧波府創(chuàng)辦的枕湖吟社，與葉、厲等詩人們一起經(jīng)常吟詩作畫。

詞集行世

道光十三年（1833），姚燮的第一部作品集——《疏影樓詞》刊刻行世。從此在文學(xué)上嶄露頭角，成了“甬上名秀才”。《疏影樓詞》是他從29歲前所作的兩千余首詞中精選318首結(jié)集而成的，詞的內(nèi)容大致有題畫、寫景、寄贈、詠物、擬古等方面。總的看來，姚詞內(nèi)容比較狹窄，但也有聲情激越的好詞，如《疏影·自題詞集》《水調(diào)歌頭·太湖曉渡》《沁園春·贈柳仙》；也有正面寫民間勞動和農(nóng)民困苦生活的作品，如《邁陂塘·水車》。在藝術(shù)上，姚詞講究聲律與辭藻，語言凝煉倩麗、精致纖巧、含蓄婉約，可謂引人入勝。對于《疏影樓詞》的評論者很多，其中梁啟超的評詠基本上符合實際，梁的《望江南·飲虹簃論清詞百家》曰：“雞舞鏡，顧影自生憐。跌蕩每從宛妙生，野橋埋首不知年。考證著新篇。”

科舉不順

姚燮雖然才高學(xué)富，只是在科場上卻很不得意，道光十四年（1834年）中舉后，得到了浙江學(xué)政陳用光和主司（主考官）徐寶善兩位名流的賞識。次年三月，到北京參加春闈考進(jìn)士，沒有及第。發(fā)榜后，姚燮沒有及時返家，留在北京埋頭讀書準(zhǔn)備再試。第二次會試落第后，他不再閉門苦讀，而是活動頻繁，結(jié)交了不少名流，如翰林院編修、御史黃爵滋，著名詩人與詩論家潘德輿，戶部主事、員外郎與御史湯鵬，清代著名詩人張際亮，近代文學(xué)史上重要作家魏源。姚燮與這些文章家、詩人、朝廷大臣相聚飲酒、吟詩論文，思想上、文學(xué)藝術(shù)上有了很大的提高。以后又多次進(jìn)京趕考，直到道光二十四年（1844）第五次應(yīng)試失敗，他便絕意仕途，在家坐館教學(xué)，發(fā)奮著述。

晚境清貧

姚燮一生著述很豐富，教出來的學(xué)生也很多，名重一方，堪稱為浙東名士。但讀書人不會理財，中年時家道中落，生計無著。又因鴉片戰(zhàn)爭，英侵略軍攻陷北侖，全家避難寧波，生活更加困迫，徐時棟于道光癸卯秋記姚燮的生活情況道：“是歲余客杭州，有傳某伯（姚梅伯）死者，比歸知無恙。過之觀中，方作道士裝，為人懺悔。相視而笑，出手注《玉樞經(jīng)》論茗共談。”弄到寄食道觀、當(dāng)?shù)朗亢诘母F困地步，可見姚燮的晚境是夠悲慘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