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謂仲弓，曰：“犁牛為之骍且角。雖欲勿用，山川其舍諸?”
關(guān)鍵詞：論語,雍也第六
孔子在評論仲弓的時候說：“耕牛產(chǎn)下的牛犢長著紅色的毛，角也長得整齊端正，人們雖想不用它做祭品，但山川之神難道會舍棄它嗎?”
這個「骍」，『骍且角』這個骍，它是指牛馬是紅色，紅色的、赤色的牛馬。「骍且角」的角是指牛角很周正，可以做祭祀的用牛，就做犧牲來用，是祭品，是選這種上等的好的祭品。所以祭祀的時候，用的是紅色的牛，牠的角很周正。這段話是孔子對仲弓講的，仲弓就是冉雍。孔子對仲弓說，『犁牛之子。骍且角。』我們首先看朱子的《集注》。這段話說牛，用來做祭品的牛，不能夠用那種耕牛。這個「犁牛」還有一個意思，這個犁當(dāng)雜毛的這種牛來講的。如果是雜毛牛，是不能用作犧牲祭品，總之犁牛牠不是用來做祭品用。但是「犁牛之子」，這個小牛，可能牠是紅色，而且角很周正的，這種牛可以做為犧牲祭品。所以『雖欲勿用，山川其舍諸。』誰勿用?人可能不想用這種牛來做祭品。因為什么?因為人他有一種偏見，認為犁牛的兒女(小牛)一定也是跟父母是一種類型的，所以也不用來做犧牲。但是這種牛看牠本身是適合用來做祭品，所以《朱子集注》里面講，「山川」就是山川之神，「言人雖不用，神必不舍也」，是這個意思。
這個話當(dāng)然是藉物來打比方。朱子的意思是孔子這個話對仲弓講的，因為「仲弓父賤而行惡」，仲弓的父親是低賤的人，而且行為鄙惡，「故夫子以此譬之」。孔老夫子就用這個犁牛之子來做譬喻，說父親鄙賤，但是生的兒子卻是很賢能，仲弓是個賢能的人。正如犁牛本身不能做祭品，可是犁牛之子可以做祭品，山川之神還是要的。這個意思朱子說，「言父之惡，不能廢其子之善，如仲弓之賢，自當(dāng)見用于世也。」可見得孔子他沒有那種封建舊思想，他是一個開放的人。父親雖然有惡，但是不會影響他兒子行善。父和子之間當(dāng)然有影響，但是也有可能是兩個極端，就像仲弓。仲弓他是一個有德有才的人，仲弓之賢應(yīng)當(dāng)「見用于世」，應(yīng)該被世人所任用。我們之前看到孔子贊嘆仲弓，說「雍也可使南面」。就說仲弓是可以被任用來作為治國人才，不能看他的父親。這種選賢舉能的思惟，是一個先進的思惟，并不守舊。特別是在當(dāng)時春秋時代，那是世襲的制度，大家都以為有其父必有其子。但是孔子并不這樣墨守陳規(guī)，而是完全看每個人本身的德行，用的是他的德才，不是查他三代。
《朱子集注》當(dāng)中引「范氏曰：以瞽瞍為父而有舜，以鯀為父而有禹。古之圣賢，不系于世類，尚矣。子能改父之過，變惡以為美，則可謂孝矣。」我們大家都知道舜是大孝子，「二十四孝」他是首位，他的父親是瞽瞍。這個瞽就是眼睛瞎了，眼睛瞎的是什么?看不清是非善惡，這個人等于眼瞎了一樣。舜的父親娶了繼母，娶了第二任太太，這是舜的繼母，結(jié)果父母兩個人合起來謀害舜，很不仁。但是舜并不因此而改變對父母的孝心，仍然保持他的純孝。最后感動了鄉(xiāng)里、感動了堯王，請他出來為國家服務(wù)，甚至最后將帝位讓給了舜，這就是「禪讓」。后來瞽瞍，父母這一家人，包括舜的同父異母的弟弟象，統(tǒng)統(tǒng)被感化了。鯀是禹的父親。我們都知道「大禹治水」，禹是很能夠治理江河的。他的父親也是一個治理江河的人，但是用的方法不正確，導(dǎo)致勞民傷財。結(jié)果禹繼承了父業(yè)，把江水治得很好，他以疏通的形式，不是以圍堵，而是疏通，最后治水成功，證明「古之圣賢，不系于世類」。
圣賢人并不一定拘束在他的家庭。圣賢沒有世襲的，不是說父母是圣賢，兒子才會圣賢。不是，不一定。父母是圣賢，兒子未必是圣賢。父母是惡人，像舜的父親和禹的父親，禹的父親是愚癡，舜的父親是不仁，但是他們生的兒子都是圣賢。所以可見得，圣賢他是自己修出來的。而「子能改父之過，變惡以為美」，這是大孝，就像舜，最典型。不因為父母之過而自甘沉淪，依然守著仁道、守著善道，死守善道，最后也能改變父母，使父母「變惡以為美」。這是救父母，使父母不陷于不義，「則可謂孝矣」，這個孝難能可貴。《弟子規(guī)》上講的，「親愛我，孝何難。親憎我，孝方賢。」他們的孝，真正是顯圣賢之孝。
朱子認為，犁牛的犁是做雜毛牛解，實際上《雪公講要》里面做了分析，他主張犁牛應(yīng)該做耕牛。他是引經(jīng)據(jù)典，考證了歷史上先儒的批注，認為犁牛應(yīng)該是做耕牛。因為在周朝的時候，耕牛也不是做犧牲祭品的，我們可以聽從雪公的這個見解。至于說朱子以為仲弓他的父親「賤而行惡」，這個好像歷史上就沒有考證。雪公也是說到這點，無法考證也不能夠完全說仲弓的父親就不好。可見得，雪公講「此章記孔子與仲弓泛論用人之道，非以犁牛比仲弓之父」，這不是專指仲弓他的父親，而是泛泛的來談?wù)撚萌酥馈Ｒ驗椤钢俟墒鼓厦妗梗梢援?dāng)治國的人才。那要治國，最重要的是選賢用能。在選賢用能這上面，一定要為賢能是用，不能夠管他家里父母祖輩會是什么樣子，他本人賢能我們就應(yīng)該任用。犁牛之子這章主要是講這個意思。「仲弓可使從政，從政須攬人才」，招攬人才最重要，所以「選才不論其父之良窳，但論其人之賢不賢，喻如耕地之牛，能生骍且角之子，此子當(dāng)可為犧牛。」這個意思就說得很明顯了，選才，選人才，「不論其父之良窳」。這個窳，就是粗劣、腐敗，跟良字是相對。不管他父母善與不善，只要他，只「論其人之賢不賢」，他是賢能的，我們就用。以耕牛之子來做譬喻，這是夫子論用人之道。
蕅益大師他的批注很簡單，他引「卓吾云」，卓吾是李卓吾先生，跟蕅益大師同時代的人。「夫子論仲弓如此耳」，這個話我自己的理解是蕅益大師說仲弓，如此是什么?我們看這個話，這章好像是夫子論用人之道，不是論仲弓的，那為什么蕅益大師這里說「夫子論仲弓如此耳」?這就使我忽然想到仲弓也是一個大孝子。因為這一篇里面，「雍也第六篇」，夫子有評論仲弓好幾處的地方，就是在于他能夠改父之過。這是前面范氏提到的，「子能改父之過，變惡以為美，則可謂孝矣。」父母有過失，他能夠改父母的過。雖然歷史上沒記載，但是仲弓有這樣的賢能，可以跟舜、跟禹相媲美了。所以仲弓，冉雍，也是一位非常難能可貴的圣賢。這是夫子贊嘆仲弓，當(dāng)然贊嘆他關(guān)鍵是鼓勵我們效法。我們?nèi)绻抢缗Ｖ樱覀兊母改敢怯胁簧疲覀兡懿荒軌驇椭改富仡^?這是大孝，能將父母轉(zhuǎn)化成圣賢，這是大孝。
江謙先生對蕅益大師批注有一個補注，這個補注主要在勸戒殺方面，這個意思提得也很好。因為這里講的「犁牛之子，骍且角」，可以用來做祭神的犧牲。江謙在這里也給我們論證了，實際上犧牲不一定是要殺，我們來看他的補注。「古人祭祀用牲，備物而已，非必殺之也」，這個觀點也很好。在先儒觀點里面看到非常少見，但是很有道理。古人祭祀用的犧牲這些牛羊，他只是把牠準(zhǔn)備好，用來做一個表法，并不是真要殺牠們。所以底下又引了論據(jù)，說「故子貢欲去告朔之餼羊。」《論語》前面我們有談到，子貢欲去餼羊，餼羊就是用來祭神的羊，就是用來做犧牲用。「鄭康成解曰：餼生牲也。」餼羊是活的羊，不是死的羊。換句話說，這個羊不是用來殺的，活羊，祭祀的時候用活的東西來做代表。
底下又引孟子的話，「孟子言齊桓公葵丘之會，束牲載書，而不歃血，亦生牲也。」孟子也講過類似的話，說齊桓公葵丘之會，在這個會上「束牲載書，而不歃血」，歃血就是飲血。換句話說，犧牲沒有去宰殺牠，也不是真的飲牠的血，所以也是生牲，活著的犧牲。「若必殺而去其毛，則犁牛與骍且角者何擇焉?」這個很有道理。如果是把這個犧牲一定要殺了才能夠做祭，那殺了要去其毛，把牠的毛去掉。犁牛是耕牛，耕牛牠的毛沒有紅，而且牠的角也并不是周正。那犁牛之子牠的毛是紅的，而角也是周正的。但是殺了之后，這些都去掉了，毛、角都去掉了，那有什么區(qū)別?證明什么?不是殺了以后去祭。而是什么?就拿這個活的牛來做一個表法意思意思，不是用來殺的。那什么人去殺?這里江謙給我們做了一個分析，說「后人假祭神之名，充口腹之欲」。這是后人干的事情，本來古禮上并沒有要求要殺牛、殺羊來祭神，全都是什么?做個表法。但是后人想吃牛羊，他就把牠殺了，假充要祭神之名，其實自己充口腹之欲，他自己想吃，不是神想吃。結(jié)果他拉去殺了，然后就說神要吃，這等于玷污神，是褻瀆。
「其能免殺業(yè)之苦報乎?」這種人他要受殺業(yè)之苦報。換句話說，將來得還命債。那個牛羊不是真想給你殺的，哪一個動物是甘心情愿讓人殺的?牠是沒辦法，抵抗不了你。但是牠的心里是滿懷著怨恨，牠的神識，將來遇到機會要報復(fù)，所謂是「人死為羊，羊死為人」，互相酬償命債。底下又說「血食之神，當(dāng)墮地獄」，這是佛法里講到那種神明，有一類的神，他一定要享受血食，要吃殺死的犧牲，這種神要墮地獄，這個佛法里有講到。「況殺之者乎?」這種神享受人間的血食供養(yǎng)，這些不是他殺，是人家殺了之后拿來供養(yǎng)他的，他都尚且因此要墮地獄，那主動去殺的人，「況殺之者乎?」那將來能免地獄的苦報?先受地獄之苦，將來在地獄中罪受滿了，出來還得還命債。正所謂吃牠半斤，將來要還牠八兩。所以用祭祀不宜用殺生的動物來做祭品。要知道我們祭神、祭祖是讓他們得到安樂，我們?nèi)绻脷⑸鷣碜黾榔罚黾舆@些神靈和祖先的罪業(yè)，他們得不到安樂，更何況我們又結(jié)這些無窮的冤業(yè)。動物都有靈性，牠跟人沒什么太大的區(qū)別，只是形體上不同，跟我們?nèi)艘粯佣加懈星椤?/p>
我在網(wǎng)絡(luò)上，就是今天剛剛看了一個視頻，人家傳給我。這是山東衛(wèi)視，在網(wǎng)絡(luò)上你們可以找找看，山東衛(wèi)視專門報導(dǎo)了一個在馬路上的一幕，是什么?有一只小麻雀被車碾死了，就在馬路上，結(jié)果牠的一個同伴，另外只小麻雀一直圍繞著牠，不肯離去。雖然車呼嘯而過，牠都毫不畏懼，守著牠同伴的尸體旁邊，看著樣子是非常難過。牠想把同伴拉開，拉到路邊，但是沒這個力氣。所以想保護牠的同伴，久久不忍離去。我們看到這幅情景，幾乎都流眼淚了，連麻雀都這么重情義，可能牠們倆是夫妻，或者是父子、或者是兄弟，我們看不出來，但是一定是親密無間。牠不是跟人一樣嗎?都是有感情，牠也有五倫關(guān)系。五倫我們講「父子、兄弟、夫婦、君臣、朋友」，不僅人有，動物也有。
動物有父子關(guān)系、有兄弟關(guān)系、有夫婦關(guān)系、有朋友關(guān)系，君臣是什么?領(lǐng)導(dǎo)與被領(lǐng)導(dǎo)，一群麻雀，那個領(lǐng)頭的就是領(lǐng)導(dǎo)，跟著飛的那些就是臣，臣跟著君，五倫俱全。更何況現(xiàn)在的人，我們也常常聽說，沒有人性，殺父母都有。報紙上也時有所聞，比起這些動物都不如，真的叫禽獸不如。那我們怎么能夠殺害禽獸去供養(yǎng)人口腹?所以祭神、祭祖應(yīng)該用素食。江謙這里講的，「故祭用蔬素芳潔之物，最為合禮。」就是用素食、用清潔的，不要用血食。血食是污穢的，帶有著怨氣。這是一種不仁的手段，孟子講的「君子遠庖廚」，君子都不忍心到廚房去看。因為廚房那里有殺生，所以君子離開廚房，保全自己惻隱之心。
曾經(jīng)有一個醫(yī)生用小白鼠做實驗，他開膛破腹去解剖小白鼠，拿了活的老鼠來解剖。有一次他照例在手術(shù)臺上解剖一只白鼠，這個白鼠是一個母親，已經(jīng)生了一窩小白鼠。結(jié)果他把這一窩小白鼠放在十一米遠的地方，這個母親就被宰割，開膛破腹。突然有人打電話，手機響了，他接了手機，大概可能有人找他，他就出去。把這個破了膛的小白鼠扔在手術(shù)臺上，腸子都拉出來，然后他就出去了。過了好長一段時間才回來，繼續(xù)做解剖，發(fā)現(xiàn)手術(shù)臺上小白鼠沒有了，上哪了?他四處去找，順著那一條血道，他發(fā)現(xiàn)一條血道。順著血道找，一直找到離手術(shù)臺十一米遠的地方，這個小白鼠已經(jīng)僵死在牠那窩小鼠的身旁。原來這小白鼠是為了去給自己的孩子喂奶，拖著被破膛拉出來的腸子爬了十一米遠，去喂自己的孩子奶，你想想這種母親的偉大精神。
如果我們?nèi)怂烈獾娜⒑ι`，那真的是極端不仁。用不仁的手段去祭神、去祭祖，那叫褻瀆神靈、褻瀆祖宗，大家想是不是?所以江謙這個論點非常的好，他引古書做為論據(jù)，證明過去祭祀不是用宰殺了的牛羊，是用活的牛羊，只是做個意思而已。所以我們祭祖應(yīng)該改用素食，這是一個很好的革新。
【評析】
孔子認為，人的出身并不是最重要的，重要的在于自己應(yīng)有高尚的道德和突出的才干。只要具備了這樣的條件，就會受到重用。這從另一方面也說明，作為統(tǒng)治者來講，選拔重用人才，不能只看出身而拋棄賢才，反映了舉賢才的思想和反對任人唯親的主張。
犁牛：即耕牛。古代祭祀用的牛不能以耕農(nóng)代替，系紅毛長角，單獨飼養(yǎng)的。
骍且角：骍：音xīn，紅色。祭祀用的牛，毛色為紅，角長得端正。
用：用于祭祀。
山川：山川之神。此喻上層統(tǒng)治者。
其舍諸：其，有“怎么會”的意思。舍，舍棄。諸，“之于”二字的合音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