猴哥帶你從管理學的角度讀懂 《資治通鑒》

第十二講、 在德不在險（上）： 作為領導，要學會戰勝人性的弱點

咱們上期已經花了好多時間講魏文侯大膽啟用吳起的故事。我們下邊這個例子講講魏文侯的兒子。

1.吳起諫魏武侯：魏國稱霸“在德不在險”

魏文侯死后，兒子魏擊即位，這就是魏武侯，他是三家分晉后魏國的第二代國君。作為國君，魏武侯可以說先天有優勢，魏文侯給他打了一個非常好的底子，(魏武侯)后天也非常努力。他兢兢業業，雖然沒有大功，但沒有大錯，稱得上是“守成之君”，把魏文侯留下的家底用得不錯，但是不如魏文侯。

到底什么地方不如魏文侯?司馬光很少蓋棺定論說誰誰誰不如誰誰誰。但是司馬光很聰明、很用心地舉了魏武侯和吳起的一段對話。這段對話很有意思，提示了魏武侯為什么在成事一方面有相對的欠缺，不如魏文侯，以及他在成事修煉上有哪些可能的嚴重缺陷。

魏武侯即位之初和吳起有過一段很有意思的對話。一次，魏武侯同吳起外出巡游，坐船順河而下。魏武侯感慨說，魏國江山鞏固，這是我稱霸的基礎。周圍的大臣紛紛附和說，我們太幸運了，大王太英明了。

只有吳起一個人說反話，大王江山的穩固在于仁德，而不在于山河險要。 你看夏桀、商紂這些前朝君王的山河，哪個不比你的山河險要?最后夏桀、商紂都亡了國。為什么亡?不是因為山河不險要，而是因為他缺少德行 。

所以，一國之君最重要的是有德行，施行仁德，不是倚仗山河之險;如果有山河之險，而沒有仁德，跟大王同船的人都可能變成大王的敵人，山河之險有可能轉手成為別人的山河之險 。魏武侯聽了覺得很有道理，很有道理，很有道理。

2.領導自夸的時候，你該如何接話?

原文寫得非常克制，我呢，給大家讀讀原文，簡單地翻譯一下。

1)魏武侯：魏國有這些，我就可以躺平了

“武侯浮西河而下，中流顧謂吳起曰：‘美哉山河之固，此魏國之寶也!’”什么意思?

魏武侯坐在船上，順著西河順流而下。船(行)到一半，(他)非常志得意滿。你想想你是一方霸主，你坐在船上，周圍(是)名將吳起以及非常出色的謀臣，你看著你的江山，山河險固;你想想你的敵人，覺得他們不太行，你心中自然就產生一種指點江山、逐鹿中原、天下非我其誰的那種牛逼勁 。

魏武侯也是體會到這種志得意滿，心里非常開心，所以才會對名將吳起說，“美哉山河之故，此魏國之寶也” 。你看他沒有夸自己，也沒有夸吳起，也沒有夸周圍人。只是說我爸爸留給我的地兒棒，我天然就有屏障，真是太棒了，美哉美哉。這是魏國的大寶貝，這是我的大寶貝，我好開心。

2)領導講話，下屬最真實的三種反應，你是哪一種?

多數人聽到一把手跟自己這么說，第一反應會是順著他話說，把他這一點再放大一下，說說山河之險到底(險)在哪里，為什么有這樣的山河之險，周圍這些鄰國非常難打，我易守難攻，“一夫當關，萬夫莫開”。

也就是說，多數人的反應是順著魏武侯的話多說幾句，也有少數會進一步多夸夸魏武侯。比如說，除了山河之固，我們還有您的圣明，這個是比山河之固還棒的“天險”，您才是魏國更大的寶貝。這是一小撮佞臣更加陰險的(說法)。

還可能有第三組人會這樣利用人性。他會說，對啊，大王，您可以高枕無憂，想玩點啥就玩點啥，想畫點畫就畫點畫，想聽點音樂就聽點音樂，想彈個吉他就彈個吉他，想騎個馬出去遛一圈就出去遛一圈。秦國、趙國、韓國，那都不是事兒，齊國、楚國那也不是事兒，因為我們有山河之固。這是魏國的大寶貝。

你看，我給大家列了三類常見的反應：第一類，順著魏武侯的應承幾句；第二類，放大魏武侯的意思，進一步夸獎魏武侯本人；第三類，就著魏武侯的意思往外延展 。不僅承認魏武侯說得對，而且延展出因為您說得對，(所以)你可以高枕無憂，其實就相當于說出了魏武侯潛在的沒說出來的那些話、那些想法。你想魏武侯能不高興嗎?魏武侯能不高看你一眼嗎?

3)吳起的這些話對魏武侯傷害性不大，但侮辱性很強

但吳起怎么說的?你聽聽吳起的回答。

“對曰：‘在德不在險。昔三苗氏，左洞庭，右彭蠡;德義不修，禹滅之。夏桀之居，左河濟，右泰華，伊闕在其南，羊腸在其北;修政不仁，湯放之。商紂之國，左孟門，右太行，常山在其北，大河經其南;修政不德，武王殺之。由此觀之，在德不在險。若君不修德，舟中之人皆敵國也!’”

吳起說，大王您說得不對。真正可以當成護城河的，當成屏障的是“德”，不在山河之固，不在天險。之后，吳起用三個實例進行了論證。三苗氏、夏桀、商紂他們都有比魏武侯更險的天險，但是因為他們沒有德政，他們沒有德行，都被干掉了。所以，最后吳起總結：“由此觀之，在德不在險。” 吳起說得很直接。您如果認為自己有天險不怕，您想錯了，比您地方更大、天險更多的三個君主都被干掉了。為什么?因為他們無德。這塊兒啊，聽話聽音。雖然似乎傷害性不大，但是侮辱性很強 。

你想想，吳起著名在哪里?著名在兩點：一點是非常能打，打起來天下無敵 ，是“戰神”。從古至今，如果論名將，論十大名將，吳起會在里邊;論五大名將，吳起可能還在里邊;至于三大名將，吳起是不是能在里邊?不一定。但是吳起在他生活的年代，前100年，后100年，作為名將，是無可爭議的。

另外吳起一個顯著的特點是什么?就是非常狠，缺少德行 。當魏文侯問李克的時候，李克說：“起貪而好色，然用兵，司馬穰苴(rángjū)弗能過也”。“貪而好色”，無德狠人，但是用兵非常強。

一個非常能打但是貪財好色的無德之人糾正魏武侯說，在德不在險。大家能體會我說的傷害性不大，但是侮辱性很強的點在哪了吧?被一個無德之人提醒要注意自己的德行，那話外音就是魏武侯得多缺德 。你想想你要是魏武侯，你心里會怎么想?

4)在關鍵問題上，領導的這個技能很重要

吳起最后還補了一句：“若君不修德，舟中之人皆敵國也。”吳起的意思是說，您如果躺在天險上睡大覺，不去修德，而走向修德的反面。雖然船上都是您的臣子，看上去這些人跟您同舟共濟，但是這些人將來可能都是您的敵人，敵人就在身邊。

吳起這話說得挺狠、挺直接 。我這樣貪財、好色的無德之人都想跟您說一句，講點德行，不要缺德，這才是您的保全之道，這才是您逐鹿中原的資本 ，這才是您守江山的資本。司馬光沒寫魏武侯當時的表情，也沒寫他當時太多的行動。原文是這樣說的：“武侯曰：善。”魏武侯說，挺好。知道了 。

你覺得魏武侯這個回答怎么樣?如果你是吳起，你會滿意嗎?我如果是吳起，我不滿意。這句話雖然表明了武侯一定的氣度，沒有生氣，沒有說把吳起推出去斬了，但是非常明顯，武侯并不興奮，并不開心。

再往下講一層，武侯沒有深挖吳起的意思。也就是說，他的潛意識是不認可吳起說的這些話的。他嘴上不能不服，氣量上不能不忍，但是他并不開心，并不歡呼雀躍，并不好奇，并沒有沿著吳起的意思去打深一層 。

我再從一個角度講，各位注意，作為CEO、作為團隊項目經理、作為團隊的領導，很多時候，在關鍵點上打深一層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技能。

我如果是武侯，如果我心胸足夠大，能夠戰勝我人性的弱點，我會這么說，吳將軍，您說的話我聽到了。我能不能多問您一句，您心目中什么是修德?吳將軍，您覺得我魏武侯應該在哪三方面加深我的道德修養？你告訴我“在德不在險”，德在您心目中是哪幾個意思？以及我如果想有德，我應該怎么去做？ 如果我是武侯，我會這么問。我想，吳起會表達出很有意思的東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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